自打十八年前入职东安市第三热电公司，刘乐恒就没跟任何人动过手。他坚信，这世界上大多数问题，都能用嘴巴来解决。十八年来，他也习惯了用嘴巴来解决问题。可是，这次他却破了例，将王全直接给打进了医院。
具体是这么一回事儿。这天，刚好是刘乐恒四十岁生日，中午的时候，单位行政口几个平时跟他走得比较近的老同事，提议大伙出去小整一顿儿。一来是庆贺后勤部刘部长从今天起彻底进入中年人行列，二则，也有几分吃散伙饭的意思。
第三热电公司关停已成定局，眼下大部分设备都停止了运转，不可能再问题，即便出了问题，也轮不上行政口的人员来操心。而虽然集团总公司承诺不会让任何人失业，行政口的这些老同事们，接下来却百分之一百要各奔东西。所以，刘乐恒心里头一涩，就大大方方请了客。
彼此都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了，彼此之间将来也不会存在任何竞争关系，半瓶啤酒下肚之后，大伙儿就全都打开了话匣子。这个羡慕刘乐恒刘乐恒妻子贤惠，女儿乖巧聪明。那个感慨自家儿子调皮捣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让人省心。想响应国家号召，重新“练个小号”出来。牛还是那头牛，地里头却未必能长得出健康庄稼。
说着说着，话题就扯到了即将面临的分流上。对于行政口的人员来说，当然能被安排回集团总公司最为开心。可眼下不比十八年前，本科学历都能敲开集团总公司的大门。如今东安市热能集团总部，除非具备某些特殊条件，否则，最低入职标准都得是九八五硕士，并且还得是三十岁以下的应届毕业生。
大伙儿学历不够格，年龄超标，特殊条件也都不具备。上调回总公司基本上是没啥指望了。退而求其次，就是新单位离家不要太远，工资待遇跟现在比，不要下降太多。至于保留现在岗位等级平调到兄弟单位，基本上想都不敢想。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指望，这两年，每年内部竞聘，都有从分总司成功跳回集团总部的。”保卫部的老袁脑子活，放下啤酒酒杯，大声给众人支招，“关键是你得在总公司那边有人，并且能说了算。”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在集团总公司说了能算，至少得是个副总，或者与副总平级。而“有人”这两个字，更难满足。
行政口平时接触领导的机会多，在座几位，倒是都认识几个集团总公司的高层。问题是，彼此之间无亲无故，又不是对方的嫡系，别人凭啥替你开这个绿灯？
你去了总公司，干得好，对方未必会落下一个伯乐之名。万一干得不好，或者惹了什么是非，对方反而得替你擦屁股。
所以啊，老袁说得简单，事实上，在座诸人，谁都满足不了那两个条件。当然了，如果有谁能满足，早就回家养精蓄锐去了，也不会跟刘乐恒一样，天天耗在单位里等消息。
就在大伙苦笑着数落老袁站着说话不腰疼之际，财务部的老乔，却忽然眼睛开始发亮。举起酒杯，先跟刘乐恒碰了一个，然后低声提醒，“大刘，你跟集团公司派下来安置大伙的王处长，不是同学么？怎么也不见你跟他汇报一下工作……”
“我跟他，汇报不着。并且，我们俩只是在集团的干训班一起学习过三个月，说是同学多少有点儿高攀。” 刘乐恒立刻放下了酒杯，不停地摇头。
“干训班的同学，怎么就不是同学了？要我有你这条件，早就贴上去了！”老乔年纪比刘乐恒长三岁，立刻摆出老大哥面孔，低声数落。“这个节骨眼上，你还端什么架子？该贴就贴，四十岁的人了，得学会向现实低头。”
“可不是么？你不主动去找王处长汇报工作，还等人家王处长上赶着来找你啊？ ”老袁翻着眼皮，低声教训。
“是，他是副处，跟你平级。可人家是现管，你是落势的凤凰。别犯轴，想想老婆孩子。”
“刘哥，你不利用这关系，帮帮我们呗。改天组个局，咱们请王处长吃饭。包括饭后花销，我们几个出，不用你掏。”
……
在座的其他几个老同事，也纷纷开口。劝刘乐恒好好把握机会，别矫情自误。
刘乐恒当时，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他跟集团公司派下来的副处长王全的确一起上过三个月干部培训班不假，可那王全至少有两个月时间，都陪着总公司领导出国考察去了，根本没来听课。而第三个月，按照规定，同学们需要分散到下面的分公司轮岗，他更没机会跟王全混成脸熟。
另外，他对这位王全老兄，也有些八字不合。
刘乐恒读书时是三好学生，工作后所负责的事情，虽然与专业相差甚远，成绩却也响当当。这种情况延续到了干训班里头，他的结业论文，也因为质量出色，登上整个国家电网的内部期刊。
而王全，却毕业于华西电力大学成教学院。结业论文是请别人代笔完成，自己没写一个字。同窗三个月，此人给刘乐恒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在入学当天晚上，几个男同胞一起喝酒，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