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刘乐恒一进门，就被冷风吹了一阵鸡皮疙瘩。而总公司派下来的人事处副处长王全，却仍旧嫌热，一边拿起毛巾擦脸上的油汗，一边低声抱怨，“这该死的天气，越来越热了。怪不得人家发达国家大力提倡消减碳排放。就咱们这边一些老古董，非要说什么要保证发展经济。如果人的被热死了，你满地高楼大厦还有蛋用？”
这话，刘乐恒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紧了紧衣服领子，笑着点头，“是挺热的，最近几天每天几乎都是三十一二度。不过下周会好一些，据说会下好几场大雨。”
“下了雨，也未必能凉快得下来。你没看网上说么，全球变暖，平均气温比四百年前已经上升了十多度。”王全将毛巾丢在脸盆里，解开衬衫领口下第二颗纽扣，以便让更多的凉风直接沿到吹到自己胸脯上。
他长得实在太富态，低下头肯定看不到自家鞋子尖儿。也难怪，把空调温度打到最低，也感觉不到凉。而刘乐恒，因为每逢周六日不加班就带着妻子和女儿爬山的缘故，体脂很少，所以愈发感觉屋内温度寒冷。
悄悄向后挪了几步，避免被空调直吹，刘乐恒笑着将目光转向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联想ThinkPad X1，好东西啊。算是旗舰机了，总公司就是有钱，不像我们下边，清一色的小米。”
“IBM的血统么，当然不能太差。不过，比起苹果Macpro来，还是不行。联想把人家IBM公司好东西，给糟蹋了。”王全挥了下手，满脸不屑。
鄙夷完了联想集团辜负了ThinkPad的品牌效应，他谈兴未尽，继续撇着嘴继续先前的话题，“才四百年，就十多度啊，并且还在不断加快，照这样下去，以后除了南极和北极，地球上就住不了人了。”
刘乐恒虽然是个土木狗，却记得四百年前是明末小冰川期，当时世界各国应该也还没有专门观测并记录气温的单位。而北极圈内，好像除了格陵兰岛之外，其他区域都是海洋。
不过，他是来接受人事部门谈话的，不是来给王全当老师的。故而，没有接对方的话，只管点头微笑。
王全这才发现，刘乐恒进门后一直在站着。赶紧用手指向对面办公桌后的电竞椅，“坐，师兄，到我屋里了，你不用客气。我是坐了一上午，才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我这一整天，也老坐着。活动活动刚好。”刘乐恒笑了笑，缓步走向椅子，却没有立刻落座，而是耐心地观察起了桌上的摆设。
除了笔记本电脑之外，还有一摞文件袋，一本花名册，两叠夹在本夹子上的十六开红头稿纸，和一支派克金笔。很显然，王全和几位总公司派下来的人事干部，最近几天在按照花名册，找第三热电公司的职工们谈话。而稿纸和文件袋，就是做记录专用。
“咱们师兄弟呢，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这有张表，你先填一填。”看出刘乐恒在等自己先落座，王全笑着将屁股砸向椅子。
电竞椅被他压得发出“铮铮”的声响，仿佛钢材质量不过关。但是，最终还是在内部气压的作用下，撑住了他的身体，没有散架。
王全不满意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制造出更多的噪音。然后才从最底下的文件袋里，取出一份表格，连同派克金笔，一道推到了对方面前。“没啥有用的东西，纯属走过场。总公司要求，表格必须本人亲自填写，并且存档。否则，我就在电脑上直接帮你敲了，省得你还要写上好半天。”
“规矩么，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能这么早就找我，我已经感激不尽。”刘乐恒抓起笔，一边快速填表，一边笑着回应。
类似的表格，他这辈子填了不知道多少回，所以轻车熟路。转眼间，就将里边的内容，填了七七八八。有美术功底的人，字写得都不差，整份表格，看起来干干净净且赏心悦目。
在最后靠左一栏，签上了自己的名姓。刘乐恒站起身，恭恭敬敬，用双手将金笔和表格，交给了王全。
对方无论怎么不学无术，代表的都是集团总公司。在去处正式尘埃落定之前，他必须对此人始终保持礼貌。
这是他从事行政工作十八年，练出来的本领。曾经让每一个与他接触过的领导，都对他做出过“谦虚，谨慎，识大体”之类的评价。与他行政上平级的王全，也同样很满意他的态度。单手接过表格，快速翻动，一边翻，一边对他的书法赞不绝口。
然而，当翻到过往工作成绩这一栏，王全的眉头却迅速皱紧。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师兄，这，这快怎么说呢？虽然后勤和工会，原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出成绩的地方。可你好歹也干了十多年，总得有点儿亮眼的东西。否则，过得了集团公司领导那一关，公示的时候，也会惹起不必要的舆论。”
“这……”刘乐恒先前还真没考虑周全，顿时双眉紧皱，愁容刹那间写了满脸。
第三热电公司是一个规模六七百人的大单位，工人、技术人员和一线干部们，还需要经常倒班。